2021-01-27
初次見到K老先生的時候,很難相信在台灣富裕的環境,還有人會瘦到像皮包骨一樣。雖然當時已經將近80歲,過去的身子一向硬朗。可是大約在幾年前就得到一種怪病,時不時吃了東西之後就會不由自主吐出來。心裡頭明明覺得是餓的,想吃東西,可是覺得沒辦法吞到胃裡面去。輾轉看了好久,終於被診斷是一種奇怪的疾病 Achalasia 食道遲緩不能。簡單地說,就是食道跟胃的交接口,那個地方的神經退化了、沒辦法放鬆。就像是有一條橡皮筋一直綁在食道口,讓食物沒有辦法順利地送到胃下去。
雖然有了一個診斷,理論上就有治療的辦法。可是還是面對了很多的問題。K老先生當初的體重只有三十多公斤,按照傳統的手術方法,是完全不可能承受的。所以在醫院想了一個方法,在食道賁門口施打肉毒桿菌毒素,理論上打完肉毒桿菌毒素之後,應該這個洞口的肌肉自然會放鬆,從而讓食物可以順利下去。可是事情往往就不是這麼順利,剛開始的一兩次還算是有效果,可是接下來的注射就越來越沒有效。一吃就吐的結果,吃下去的東西也沒有辦法被吸收,所以越來就越行消瘦,看起來就像風中的蠟燭。
輾轉的緣分,大約在5年前,K老先生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找到我們。然而我們所面臨到的問題就是,大概有可能治療的方法別人都試過了。面對一個將近80歲的老先生,而且嚴重營養不良,幾乎我們所有能夠使用的治療方法都非常有限。我們回顧了一些文獻上的報告,努力的想了一個新的治療方式。再食道賁門處放置一隻可替換金屬支架,去維持食道口的通暢。這個簡單的內視鏡手術只需要10幾分鐘,是他的身子可以負擔的程度。並且在大約幾天之後,我們再把這一隻支架拔除。避免支架的阻塞以及減少病患的不舒服感覺。放置支架的一個禮拜, 等於是持續對賁門做擴張手術。等到幾個月後,如果食道賁門又再次狹窄,只要再一次把支架放在適當的位置。也再隔個幾天,再把這支支架拔出來。 每次的過程都不會很久, 老先生就是來睡一下, 在這個過程當中, 不管是支架的放置還是取出,他都不會有什麼不舒服。
結果效果是相當不錯,施放的支架後,他就可以順利進食,並且不再嘔吐了。體重在短時間就上升了將近10公斤。 不僅胃口變好,人的精神以及身體狀況都變得很不錯。
這五年來,我們大概每隔半年幫他使用支架擴張食道賁門口,來維持他的食道的通暢。 他就如同我們的老朋友一樣, 當他覺得吞東西不太順暢的時候, 就是準備要再來放置支架的時間。 當然這時候他的身體狀況已經恢復到可以做手術了。可是一段時間來睡個覺、撐一下食道,似乎也變成他的一種生活日常了。 不管是K老先生還是我們, 其實也都還有點猶豫要不要再做內視鏡POEM手術。 就怕這個得來不易的幸福 ,會不會有個閃失。
也因為這個成功的經驗,我們後來也陸續將這樣的治療方式使用在幾個病人身上, 特別是有些人不適合,或是不願意開刀,最後也都有不錯的一個成效。醫療確實是一個又磨人也非常有趣的工作。人體的構造之複雜,個體之間的差異又非常大。 不同的病患往往有不同的症狀表現。偶爾就會有一些特殊的狀況發生, 就是沒辦法使用標準的治療方式的時候。 老師跟教科書上面沒有教, 過去的文獻報告也沒有這方面的資料。這時候就得發揮想像力, 檢視一下手邊有的治療工具, 在安全容許的範圍內,來接受挑戰。食道賁門弛緩不能 Achalasia, 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疾病, 明明不是癌症, 可是他磨人的程度, 絲毫不比癌症還小。 眼前即使擺著山珍海味,可是卻一口都吞不下去。 慶幸我們可以找到一個替代的治療方式,也提供給少數有類似狀況的人一個參考。